9月6日上午10時，太陽照在觀瀾河濕地公園。濕地上有美人蕉、風車草、富貴竹等，風景優(yōu)美。河床里水色明亮，有尺把長的魚在游動。經過數年治理，這里已成為觀瀾河治污成就的標志。 

但就在濕地公園西側，觀瀾竹村與機荷高速間的三角地帶，一股由竹村及清湖等地流來的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生活及工業(yè)污水，悄悄泄進觀瀾河濕地公園，并澆灌著三角地帶百余畝蔬菜。這些蔬菜悄然流向清湖、平湖、牛欄前等地批發(fā)市場。“漏網之魚”的污水及其澆灌的百畝菜地的長期存在，不僅成為觀瀾河濕地公園無法掩飾的“暗瘡”，也凸顯有關政府部門的不作為。 

現場 

污水噴起漫天水霧 

這百畝菜地，位于觀瀾竹村以東、機荷高速以北與觀瀾河濕地公園之間的一片洼地，地處觀瀾河中游，為龍華街道、觀瀾街道交界處。 

有兩股污水泄入此處。據報料人透露，西北一股來自竹村市場及工業(yè)區(qū)。西南一股來自清湖市場及附近工業(yè)區(qū)，穿過機荷高速進入菜地。站在污水渠邊，氣味刺鼻，水底鋪著厚厚的灰藍色沉積物。記者在竹村一邊的污水渠旁發(fā)現一家五金廠。竹村與菜地間的斜坡上，雜草樹木叢生，垃圾遍地，破飯盒、石棉瓦、塑料紙條等“琳瑯滿目”。穿過這里來到菜地邊上，有一條污水引導渠，將污水分送到各塊菜地。 

據報料人稱，這里分散著大約40多戶菜農，每戶大約種兩三畝地。記者看到，多數菜農都在自家地中搭建一個臨時木屋，在地中修建一個儲水池，大多都有一臺噴灌抽水設備。幾個菜農正揚著水管噴灌澆菜，污水在太陽下噴起漫天水霧。整個菜地空氣里都彌漫著刺鼻的味道，令人窒息。而蔬菜卻綠油油很是茂盛，白菜、蒜苗、大蔥、生菜等應有盡有。 

記者以工廠食堂采購員的身份與一位菜農聊起來。 

記者：你們這兒的菜比外邊的應該便宜一些吧？ 

菜農：肯定啦，外邊賣兩塊，這里一塊多就行，但也會隨行就市，有漲有落。你們工廠需要量大，如果長期需要，還會給你們再便宜些。 

記者：但我看你們這里好像水不太干凈，是污水吧，如果我的工人吃得大范圍中毒，那不把我的廠子搞垮了？ 

菜農：怎么可能呢？我們自己每天都吃這菜，從來都沒出過問題。 

這位菜農透露，在這里租種的人多來自茂名和廣西一帶。 

記者問一位正在收菜的婦女，工廠大批量收菜能不能多優(yōu)惠些，說她這地少，供不上工廠用，反正周邊的批發(fā)市場銷得挺好，不愁買主。她還透露，這里的菜主要銷往清湖、竹村，還有龍華的牛欄前、華富等批發(fā)市場，遠一點的還有平湖批發(fā)市場。 

據報料人透露，這里菜的交易時間一般在下午5時到晚8時，有菜農會自己送菜去市場，也有各批發(fā)市場的菜販來這里收菜。此前一段時間，菜農就會把菜倒進污水池中浸泡，然后再裝到筐里。“這樣菜就顯得新鮮，好賣。”報料人講，不放進池中浸泡的，也要用污水把菜淋透。 

記者在竹村及牛欄前菜市訪問了十多位買菜市民，都對菜的來源一無所知。記者問一位市民，如果這些菜是用生活或工業(yè)污水澆的，你還敢吃嗎？他說這怎么可能，污水澆的菜哪還敢吃。當得知這些菜來自竹村東三角地帶時，這位市民說政府部門怎么不管管，難道無人對老百姓的口腹安全負責了么？一位買菜市民則對記者感嘆，原特區(qū)外好多種菜的，除了政府菜籃子工程，有不少是污水澆的，小老百姓防不勝防啊。 

問題 

污水菜地無人監(jiān)管 

在菜地東邊，污水在此匯成一股流入觀瀾河濕地公園，附近就是一家污水處理廠，因渠道進入濕地后為暗河，看不清流向何方。據報料人稱，這股污水并未進入污水處理廠，而是直接泄入河中。濕地公園種滿了美人蕉、風車草、富貴竹等綠色植物，風景優(yōu)美。濕地下的河床水色清亮，有好多景觀魚在游動。濕地公園的美麗，與西側三角菜地及澆灌著菜地的那股污水形成強烈反差。報料人笑著說：“如果濕地公園是美女，那這片菜地和污水，就是美女臉上的暗瘡。” 

據報料人稱，這塊菜地屬機荷高速管理公司所有，2004年前后租給這些農民種菜，起初還能收到租金，但后來就逐漸失控，菜農拒交租金，機荷高速想把他們清走，菜農不干，還欲索要賠償，一直僵持至今。而地方政府職能部門，因地塊不屬自己，也無部門管理，使這塊菜地成為實際上的無人監(jiān)管的真空地帶。 

部門說法 

龍華新區(qū)建設局環(huán)保組科長溫曉模： 

主要是生活污水，對菜影響有限 

記者隨后來到龍華新區(qū)建設局詢問情況，該局環(huán)保組溫曉�？崎L向記者表示，這塊菜地的情況他知道一些，但據他了解，竹村周邊已無大型污染企業(yè)和工廠，流入菜地的主要是生活污水，對蔬菜的副作用應該有限。他舉例說，過去在農村很多地方，人們都用糞便澆菜，但這樣的蔬菜其實沒什么問題。工業(yè)污水中的主要有害成份是那些酸、堿性強的元素，如果污水中含有工業(yè)污水，蔬菜根本無法成活，這片菜地也無法存在。溫科長打開電腦，向記者展示觀瀾河竹村和清河段水質監(jiān)測情況，圖表上數據顯示，工業(yè)污染的指標，均在控制范圍內。 

溫科長還告訴記者，菜地那股污水排進了污水處理廠，沒有直接排入觀瀾河中。但溫科長忽略了一個問題，這股污水在未排入污水處理廠前，其實并未受到監(jiān)測，那電腦上那組監(jiān)測數據能說明問題么？ 

關于這片污水澆灌的菜地該由誰管，溫科長表示，環(huán)保部門只對水質情況有監(jiān)測處理權，污水澆菜不在環(huán)保部門的職權范圍內，具體由哪個部門管他也不清楚，建議記者去新區(qū)廣場對面，去找綜合執(zhí)法大隊。 

記者趕到綜合執(zhí)法大隊時才知道，這是觀瀾辦事處綜合執(zhí)法大隊所在，而龍華新區(qū)目前尚無綜合執(zhí)法大隊設置。這里的工作人員表示，污水澆菜問題應找觀瀾街道農林水務部門。 

水務部門 

截污規(guī)劃時漏掉了該明渠 

記者在觀瀾辦事處宣傳文化科請求聯系農林水務部門時，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那塊菜地的情況已引起市水務部門的關注和重視，9月6日下午，市水務局相關人員正與龍華新區(qū)及觀瀾辦事處農林水務方面開會研究解決辦法，讓記者等待會議研究結果。 

下午6時許，記者接到觀瀾辦事處宣傳文化科發(fā)來的會議相關情況：竹村濕地公園附近有一條明渠從竹村菜地直接引入觀瀾河。主要原因是：市水務局在建設觀瀾河截污箱涵時未規(guī)劃到該明渠出口，該明渠流水無法進入觀瀾河截污箱涵或觀瀾污水干管。此事已引起市污水處重視，當天下午，市污水處肖處長帶領設計專家評審組專程到龍華新區(qū)建設局召開包括治理該處明渠污水流入觀瀾河等議題的評審會，新區(qū)建設局相關負責人也參加了評審會。工程實施后，可解決該明渠流入觀瀾河的問題。 

會議情況反饋的第一個信息是，菜地那股污水的確如報料人所講，直接排入觀瀾河，而非溫科長所言排入污水處理廠。 

第二個信息是，這股污水是觀瀾河治理工程的“漏網之魚”。 

記者了解到， 觀瀾河是我市五大河流之一，河長22.56公里，流域面積242平方公里。由于大量城市生產和生活污水直排入河，加之垃圾、廢棄物影響，水土流失嚴重，河道底泥長期污染未清除，河道水質全面惡化，水體普遍發(fā)黑發(fā)臭。2007年，我市開展觀瀾河清湖段生態(tài)治理工程，主要包括河道防洪、景觀、水質改善、污水深度處理等工作內容。整個工程的治理長度達到約2.77公里長，工程總投資約1.86億元，于2007年9月28日開工建設， 2009年12月全部竣工。工程位于觀瀾河中游，機荷高速公路附近，龍華街道、觀瀾街道交界處，為觀瀾河干流的一部分。整個工程不但使觀瀾河整體水質大為好轉，而且形成的濕地公園成為深圳的一大景觀。 

但在治理過程中，把竹村這股污水漏掉了。 

會議反饋的第三個信息是，市、區(qū)、街道相關部門將盡快采取措施，對“漏網之魚” 竹村污水渠進行治理。但這條信息反饋的另一個情況是，會議對百畝由竹村污水澆灌的菜地，并無具體處理意見。 

觀瀾辦事處工作人員： 

菜農是弱勢群體，還涉及民生問題 

觀瀾辦事處一位工作人員向記者感嘆，處理類似污水澆菜這樣的問題，其實是基層工作中最頭疼的問題。“看似讓不讓種菜的問題，背后其實涉及一些無法回避的民生問題。”這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些菜農大多在此種菜好多年，把家安在這里，這塊菜地可能是他們生活的來源和依靠，如果不讓他們種菜，等于剝奪了他們的生活來源。有好多人的孩子也在當地上學，如果把他們的父母請出這塊菜地，意味著他們的孩子可能得回到老家上學，可在學期中間，他們回到老家上學能有學位嗎？ 

“解決一個問題，往往會引發(fā)新的社會問題，而且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社會弱勢群體，處理起來不由得有諸多顧慮。”這位工作人員說，過去好多次，處理一個黑網吧或一塊菜地，一個小廢品收購站，都會涉及類似問題，讓人內心隱痛。 

這些弱勢菜農的情況的確令人同情，但是，這可以抵消他們污水澆菜可能帶給別人的身體危害么？ 

觀瀾濕地公園的“暗瘡”好治，這些用污水澆地的菜農問題就無解么？ 

疾控專家說法： 

污水菜可造成慢性中毒 

那么，食用污水澆灌的蔬菜究竟安全與否？市疾病控制中心一位專家告訴記者，生活污水通常指城市機關、學校和居民在日常生活中產生的廢水，包括廁所糞尿、洗衣洗澡水、廚房等家庭排水以及商業(yè)、醫(yī)院和游樂場所的排水等。生活污水中含有大量有機物，如纖維素、淀粉、糖類和脂肪蛋白質等；也常含有病原菌、病毒和寄生蟲卵；無機鹽類的氯化物、硫酸鹽、磷酸鹽、碳酸氫鹽和鈉、鉀、鈣、鎂等。如用污水澆菜，水中毒物可被蔬菜吸收，食用這種蔬菜時毒物會進入人體，長期食用可造成慢性中毒，危害身體健康。如果是工業(yè)污水，其中的有害重金屬成份更高，危害更大。 

當然，土壤、蔬菜本身有一定的自凈和過濾能力，但如果灌溉水源問題長期未能解決，鉛、鎘、汞等重金屬元素的超標是必然的事情。而且，蔬菜中重金屬過量時，肉眼很難從蔬菜表面發(fā)現問題，這也是其危害性易被人們忽視的因素之一。 

這位專家強調，污水中含有的大量重金屬元素會在土壤中富集和分散，并且有難降解、毒性強、具有累積效應的特點。更可怕的是，土壤中重金屬含量越高，農作物吸收得也越多，人食用后的危害性也越大。 

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日本1955年至1972年間發(fā)生的“骨痛病”事件。日本富士平原上有一條河叫神通川，流域是日本糧倉。1950年代三井金屬礦業(yè)公司在河上游建成練鋅廠，把大量含鎘的污水排入河中，而流域農民世代都用河水澆灌稻田，稻米中的含鎘量大大超標，當地居民喝含鎘量超標的水，又食用含鎘量超標的大米，久而久之體內積累大量鎘引發(fā)群體性骨痛病，全身神經和骨頭疼痛難忍，骨骼軟化萎縮，自然骨折，許多人因無法忍受痛苦而自殺，演變成震驚世界的公害事件，日本政府花費多年時間才得以解決問題。 

“污水澆菜危害不可低估，政府相關部門應以日本骨痛病事件為鑒。”這位專家表示，為了科學嚴謹地處理問題，當地職能部門應對污水的有害成份及蔬菜中重金屬及有害成份含量進行檢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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